崖山

做个有痛觉的人。

《春风吹瘦》

# 执离
# 第二季结局之后
——
烽火唱三折,问痴情、又一个。
春风吹瘦、江山客。
——

巍峨城门之下。
一方三军浩荡,一方形只影单。
瑶光不是没有军队,非要国主一肩担起这场烽火。是慕容黎自己不曾整军,未换盔甲,就着一身血色常服,孤零零在城下等天权军队来,等他来。

执明如期而至。
说亲征沙场,就整备出军;说攻打瑶光,就兵临城下。
可抵达之后,却勒马不前了。
瑶光没有严阵以待,城门前只有一道熟稔身影。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,只好驻马对望。
天仍在淅淅沥沥下着雨,天地间一片寂寥。彼此的对望之间,仿佛隔了一道天堑鸿沟。
执明在这头质问:“慕容国主这是什么意思?”
慕容黎在那头作答:“王上是要攻打瑶光么?”
慕容黎的语气如往常般风轻云淡,似乎从没什么事能让他起波澜。
执明缄默。分明发问的是他,被诘责的却像是自己。若是莫澜此时在侧,大抵要大逆不道地问上一句“当初说为了阿离负天下人又如何的人是哪个?”
可这位,又不是他的阿离,是瑶光国主慕容黎。

慕容黎见执明久久不答,一改以静制动的作风,大方道:“如若王上想要,便拿去罢。”
执明的目光锐利太多了,此时盯过去,就像鹰隼咬准了猎物,昔日孩子气的天真半点也不剩。
他真的长大了,就算将瑶光交给他,应当……也无妨。
可执明拧了眉:“慕容国主又在算计什么?”
慕容黎恍然。是啊,如今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,执明都已经不再信了。
是他从来将话藏太深,把局算太清,却忘了,人心是算不得的。
执明长大这段时日有多痛呢,该是与他亡国时一样撕心裂肺吧。他本该怪他食言,什么“只要阿离开心,我就高兴”、什么“阿离想要什么?本王通通给你拿来”、什么“我管他一人还是一国,为了你我负这天下又如何”、什么“阿离定不会加害于本王”,这些滚烫烫的心里话,好容易把他的心捂热了,到头来难道统统不作数了么?
可他实在没法怪执明食言。
当初头也不回的,是他;按兵不动的,是他;寒了执明心的,是他。
什么都是他,可也不该都怪他。只能怪这乱世俱是可怜人,论不起对错。

慕容黎吐出口浊气,悠悠吹起一支何求。执明就面无表情听罢一曲,然后眼睁睁见慕容黎铮然拔开燕支。
“王上不相信我,我只能以死证清白了。”
依照慕容黎的性子,本该是甘吞苦果的,可怎么就,还有那么点不甘不服不愿。
不甘到要以命作赌,换回执明心意如初。
这样看来,他还是算计执明了。执明没有错认,他慕容黎就是这样一个人。
——决裂与否,不是你说了算的,王上。

慕容黎当然没死成。执明把他救了回来。
可也足足昏睡了七日。
七日来执明不知拍断了多少张木几,医丞骇得魂不附体,每日要解释三百遍“慕容国主是操劳日久、慕容国主需得休养生息、慕容国主无甚大碍”,执明才稍稍压住些火气。

直到慕容黎醒来那日,睁眼便是执明。
他难得笑得真心,又因虚弱平添了三分温顺。
“王上来了。”
执明就算黑化完成了百分百,狠厉皮囊下也还是那个把阿离当作一幅画的执萌萌。这样的阿离美得太动人,不怪他一时看入了迷,还久久不能回神。
慕容黎没等到回应,竟有些惴惴。他是天公最青睐执棋手,翻覆云雨不费吹灰之力,却到底要为一人失却从容,惶惶然试图揣度心意。
执明的手是握着他的,他沉默着攥起指掌回握。执明回过神,下意识要抽开手。这一次慕容黎没有由他,狠狠攥住了。执明一抽不回,也没了再抽的胆量。
他的目光囫囵拢着慕容黎,交握着的手很稳,语气也平静:“什么来了,就没走过。”
慕容黎何等玲珑心窍,当下将这几日情形猜了个大概,唇边笑意未褪,染进话语中:“王上费心了。”
执明一听他那含了笑的声音,就觉得是在嘲讽,就气不打一处来。这几日他是怎样煎心熬血、苦痛愧悔,这个石头心究竟知不知道?!当下收手起身,就要走人。
慕容黎没防备,被他成功抽回了手,虚握了握拳,有点空落。为这一点空落,也为不能一错再错,他坐起身来挽留:“王上别走。”
执明脚步一顿,本还要拔腿再走。可耳中那四字又急切又虚弱,直把他心尖都要灼伤。他回头,神情冷漠:“慕容……咳,还有何事?”瑶光已被天权吞并,慕容黎再不是一国之主。他只得将国主二字打回腹中,可又不知该叫什么别的称呼,只好将称谓草草略过。
慕容黎打此鬼门关一游,抛下所有担子,满心里是重修旧好四字,什么筹谋什么矜持自然统统也抛了,此时说起话来直白又大胆:“王上去哪?可否带阿离一块。”
执明就是一气之下,哪来什么去处,便胡诌一句:“批阅奏章,无需随驾。”
误打误撞,慕容黎还真不敢再请求同行。朝政一事,从前执明让他帮着批阅,是信任他,今时今日,万不可再与政务沾边。于是他道:“那王上去罢,明日再来看我。”
这话随性得过了头,又带一丁点暧昧的骄纵。
从前执明处处宠着他纵着他时他也不曾恃宠生娇过,如今二人关系如履薄冰,反倒放肆起来。这实在很不寻常。不寻常到执明带着满脑袋问号就走了,连日常刻薄都给忘了。

第二日,执明真的来了。
第三日,依然来了。
第四日、第五日……
忘了多少个日子之后,慕容黎搬回了向煦台。
也不知再多少个年岁之后,他们联手摆平了天枢遗部,天权瑶光在执明的治理以及慕容黎“不经意间”的提点下,日渐繁荣昌盛起来。那些战后疮痍,一点点被时间温柔抹去,乱世之争已成为说书人口中遥不可及的故事。如今天下是百姓安乐、四海晏清。
这等盛世风景啊,是多少君王夙愿。

又一日春风和煦。
天权王宫的侍从都知道国主下朝后的唯一去处就是向煦台,茶酒糕食都已准备妥帖。可慕容公子大手一挥,全给撤了,换上了亲自下厨的产物。
宫人们苦着一张脸,什么也不敢说。
要知道这位慕容公子人好看脑瓜又聪明,哪哪都好,就是一手洗手作羹汤的活计死也练不好。不好就不好,擅弓马骑射琴棋书画难道还不够?却不知怎么回事,性从凉薄的慕容黎竟也犯了倔,偏要将南墙撞个洞出来。
方夜估摸着,应是被执明国主养熟了,将他年少时那点无谓的倔强天真给养回来了。执明国主也是宠着纵着,听闻比最初相识那会儿犹过之而无不及。
这话可别让他主子知道了,不然非罚他和萧然三年五载见不着面,这并非没前科。对待属下这般“心狠手辣”,恐是一腔子绕指柔囫囵都喂了执明国主。当真是,无言难受。

待执明来时,迎接他的便是一桌子卖相就很糟糕的东西。
他是想拔腿就跑的,可惜一触上慕容黎眼巴巴的目光就挪不开步。只得认输,慢慢走进去,坐下来,就着眼前美色拼命扒白饭。
慕容黎就要不满了:“执明,你嫌弃我?”
分明是菜品的问题,怎么就平白上升到嫌弃他的高度。
执明忙道不敢,挟了几筷子菜吃下肚去。一时间,比方夜还要无言难受……
慕容黎却笑了。
这几年,他笑的次数愈发多了,且摒弃了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,俱是发自内心,俱是因为执明。
他按下执明的手:“好了,别吃了。”
执明艰难地咽下口中食物,违心道:“好吃!”
慕容黎摇头:“傻子。”
执明就配合着傻笑两声,然后说得慕容黎哑口无言——
“可你就喜欢这个傻子。”

好啊,伶牙俐齿。欠收拾了。
执明却不等他收拾。当国主这些年,到底是有长进。当下吻了过去,替他“收拾”了这副伶牙俐齿。

他这个钧天第一号傻子,风雨坎坷中辗转来去,也还是喜欢他的阿离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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